自那个女人离开后,母亲的精神时好时坏。
精力不济时,如濒临垂死的鱼儿恹恹地躺着,胸口的起伏是生存唯一的信号;精神亢奋时,如躁动难安的夜枭整宿整宿地哭泣哀嚎,恨不得耗尽最后一滴血泪。
母亲病了,或许已经病入膏肓。
她恨自己的无能为力,无数次提起勇气想向邻里求助,却在他们闲事莫管的眼神中望而却步。
其实后来,等沙九言再大一些,她才领悟母亲的消极和厌世一直在某种程度上影响着她。没有谁天生被人孤立,是她们自己甘愿活成孤岛。可惜的是彼时的她无法为母亲舔舐伤口,溃烂和死灭始终纠缠着母亲,将她拖入一个没有光明的深渊。
沙九言日后常常苦笑,幸好她没有母亲病得那么重
未来的某一天,她会等到属于她的救赎吧?
最终,女人撑着日益羸弱的身子骨,果真去市场买回了螃蟹,竟还顺利将它们弄熟了。
要知道,在此之前女人没有任何一次堪称成功的做饭经历。
其实她是有天赋的吧,只是从前不肯投入、不肯努力。
女人望着餐盘里橙红橙红的螃蟹,露出暌违已久的欣悦笑意:“小语想吃大闸蟹,我给她做好了。我还是有点用的,并不是一无是处的废人。只要我想,我是能当好一个妈妈的,对么?”
女人的目光并不在对面的女儿身上,可沙九言还是哽着喉咙拼命点头。
她好想好想告诉她的母亲,她不求别的,只要母女相依相伴,做彼此的精神支柱,她们的未来一定会好起来的。
但当时的她没能将心意拼凑成完整的句子,日后她也曾懊悔过,如果她用足够分量的话语挽留,结果会不会全然不同?
“看我,说这些干嘛呢。”不知是不是受到下厨顺利的鼓舞,女人的情绪比之前几天好转许多,一笑再笑,“来,我给你剥蟹肉,别放凉了。”
“我自己来吧。”沙九言怯怯地伸手,被母亲轻轻拍回。
“小语乖,你还小。剥螃蟹容易伤到手。”纵使只是片刻温柔,对久未感受过温馨家庭氛围的沙九言来说是多么难能可贵。
她一瞬不瞬注视着母亲,眼眶里蓄起的水汽却倔强地不肯凝结成雾。
她怕一个不争气地眨眼,泪水糊了眼睛,所有美好的呈现都将转瞬倾覆。
然而残酷的人生告诉她,留不住的终将逝去。
酸涩的眼睛已强撑到极限,极限过后是假象的轰然崩塌。
女人温柔的面容如分崩离析的画皮片片凋落,取而代之的是不可违逆的歇斯底里。
对于精神受困的人而言,一处小小的不顺心都可能引爆心中的情绪炸弹。